幽幽古音 知音幾何
第三屆智化寺音樂節上的京音樂表演 楊志國 攝
在北京市東城區祿米倉胡同東口有一座明代寺廟遺存——智化寺，置身古剎雖抬頭可見周邊林立的高樓，但院內的那份靜謐、安寧仿佛將都市的繁華與喧鬧統統隔在了院墻之外。清靜之余，院中人難免寂寞，院中所藏之古樂瑰寶更是少有人問津。
北京智化寺始建于明代正統九年（1444年），初為明英宗時期司禮太監王振“舍宅為寺”所建的寺院，1992年，北京文博交流館在智化寺原址上成立并面向社會開放。智化寺京音樂自明正統十一年從宮廷傳入智化寺，并在寺內傳襲560余年從未間斷，它集宮廷音樂、佛教音樂、民間音樂于一體，至今仍然保留著唐宋遺風，被譽為“中國古代音樂的活化石”，2006年入選首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古樂疏音少人聽
近日，記者到智化寺探訪，當時是上午10點，適逢京音樂上午的第二場表演，5位樂師身著僧服端坐于智化殿內開始演奏。智化殿是寺內的核心建筑，原來是僧眾朝暮集中進行早晚課誦的地方，現將表演場地設于此，足見京音樂在智化寺中的地位。在樂師們的合奏之下，悠揚的古音在古寺內飄蕩回響，而臺下的觀眾除了記者和殿內的一位管理員外便再無他人。對“無觀眾演奏”，幾位樂師仿佛早已習慣，絲毫沒有因此而影響演奏的熱情，他們投入的神情、專注的表演，仿佛是在用幽幽古音講述著古寺的歷史。
從2004年開始，為了傳承發展智化寺京音樂，樂師們每天都會在寺內進行上午3場、下午1場，每場15分鐘的小規模演出。據智化寺京音樂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胡慶學介紹，除了游客云集的假日，平日里來智化寺的游客很少，而專程為京音樂而來的人就更少。除了研究傳統音樂的學者和音樂愛好者會專心地聽上幾曲，其他的游客最多是駐足幾秒便離去了。“因為京音樂的樂譜難學易忘，有人聽就演演，沒人就當做是練習吧。”胡慶學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奈與憂傷。
繞梁古曲傳人稀
歷史上智化寺招收藝僧通常只招12歲以下的童僧，入寺后經過前后7年的訓練，再經過寺內權威藝僧的考核，方可正式出徒成為樂手。這一規矩一直延續到第26代。“文革”期間，智化寺的僧人都被遣散回家，京音樂也隨之曲停人散，瀕臨失傳。上世紀80年代初，第26代的幾位老藝僧被重新請回智化寺演奏京音樂。1991年，在參加一次演出時幾位老藝僧物色到了京音樂的下一代傳人。他們是來自河北省固安縣屈家營村的胡慶學等6個年輕人，因為十幾歲時曾和村里的老樂師學習過笙管樂，所以有識得工尺譜的底子，老樂僧們也正是看重了這一點。所謂的工尺譜是中國最古老的記譜方法之一，因用“工”“尺”等字記譜而得名。
1992年，6位年輕人正式拜師成為智化寺京音樂的第27代傳人。因為工尺譜沒有高低音、沒有快慢板，只看譜子并不能將古曲完全演奏，所以學習時主要靠師傅的口傳心授。在智化寺中保存的130余首樂譜中，尚能傳授的只有39首。5年后，當他們學成之時，智化寺所提供的微薄收入已不能維持他們基本的生活需要。為了生存，他們選擇回鄉，各自謀生并結婚生子。或許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意識到了自己身上所擔負的責任，2004年，胡慶學等人又重新回到了北京，智化寺中又一次響起了古樸典雅的旋律。
做這個選擇并不容易。回鄉后，胡慶學搞起了貨運，一個月收入近4000元；重回智化寺，不僅收入減半，而且一個月僅有4天假期。2008年，在生活和家庭的雙重壓力下，又有一位成員選擇了離開。“雙管、雙笙、雙笛、雙云鑼（1人）、一鐺鐺、一鼓，一共9人是京音樂演奏的最低配置，而如今我們只剩5個人，只能算是最簡配置，因此在音量和音效方面都遜色許多。”胡慶學說，他也曾收過兩個徒弟，但是二人都因為學藝的枯燥和收入的微薄而最終選擇放棄。究竟是什么支持著胡慶學堅守到今天，胡慶學的答案很簡單，“就是因為喜歡。”然而這一份堅守在面對生活的高壓時耐力究竟如何，恐怕要靠時間來檢驗。
“延音不止，只爭朝夕”
“深入其樂，吹出真音，延音不止，只爭朝夕。”是第26代藝僧慧明留給胡慶學的話，他一直銘記在心。為了更好地傳承和保護京音樂，近年來北京市非遺保護中心給予了很大的支持，每年給予國家級傳承人1萬元的傳承補貼，這幾年累計共發放項目補貼經費60余萬元。北京文博交流館也積極開展各項工作，如辦音樂節、招志愿者、請專家出謀劃策、與中小學民樂團建立聯系，等等。但仍有許多現實問題擺在眼前無法解決，如京音樂的傳承人沒有北京戶口，館里幾經努力編制問題始終無法解決。每月僅2000元左右的工資，在北京這樣的大都市對于年輕人來說實在不具吸引力。此外，由于智化寺地處胡同之中，無論是舉辦大型表演抑或是發展旅游都具有一定的局限性。
“智化寺京音樂的歷史文化價值巨大、生存環境特殊，因此對它的傳承和保護應受到相關部門的重視。”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喬建中認為，解決京音樂的傳承問題，首先應盡快解決傳承人當前“音樂打工者”的尷尬身份。另外，尋找新人視野應擴大到整個京津冀地區，因為數百年間智化寺京音樂對京津冀地區的民間音樂都產生過深遠影響。同時，相關部門應給予一定的財力支持，保障傳人的待遇。
文博交流館的相關負責人王亞蕊表示：“我們十分希望能與一些藝術院校合作建立傳承平臺，將京音樂納入到校園傳承的體系之中，讓更多的年輕人認識和了解京音樂，從而喚醒他們傳承保護傳統音樂的意識。”
如今，鐘樓、鼓樓還默默佇立在智化寺內，卻再也聽不見晨鐘暮鼓之聲；京音樂每日仍會定時演奏，但與佛教儀式再無關系。隨著社會的變遷，智化寺京音樂原有的文化空間已發生變化，幽幽古音，奏予何人聽，京音樂仍在尋覓知音的路上前行。
（編輯：單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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